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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楼诚】阳光下

第84章

直到离开酒店上车时，荣石还在生气，气得不分左右，拉开左边的车门就准备上车，被明楼拦住，指指右边的司机位，香港的车大半是英制右舵靠左行驶，明楼开不惯，荣石就算气到炸也得乖乖当司机。

“刚才要不是你拦着我，我肯定拿枪抵着那俩洋鬼子的脑袋，看他们还敢不敢用下巴瞧人。”荣石坐回司机位上，一拳打到方向盘上，车身都跟着抖了一抖。荣石就算英语不灵光，明楼也特意没翻译那些更轻视的言论，但就从那两个洋人的轻蔑眼神，荣石也能猜到七八分了，气不打一处来，还无处发泄，“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出主意，让他们自己去找英资银行贷高息贷款啊，我们那些航油又不愁销路，烂在仓库里也不要便宜了他们。”

“毕竟他们在那几年帮过我们，想想驼峰航线的死亡率，每个曾经飞过那条航线的飞行员，都是英雄，而且，货改客，他们的飞机就得减少货物运量，变相降低进口货物数量，给我们民族工业的发展一点喘息空间，我们很快就要有自己的轻工业和重工业了。”明楼拍拍荣石肩膀，让他别再为此生气，生气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，唯有自强不息，努力进取，自己站起来了，爬到了高处，才能俯瞰天下。

“道理我都懂，但这口气咽不下去。”荣石在香港蛰伏这几年，见识了太多冷眼，以前是被日本人当狗看，现在是被所有外国人当二等公民，日本就算战败了，就算是相似的东方面孔，在洋人面前仍然比中国人更值得高看一眼，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被拆掉了十几年，但无形的牌子仍然在更多人的心里。

“你气死也不能改变被人轻视的事实，不如回去好好把合资银行做起来，迟早让他们刮目相看，走吧。”明楼已来了香港好几天，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，还有最后一件，做完就该回去了，那里还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等着他，没有闲情留在这里。

“去哪里？我也奇怪，动用银行资金也好，和那俩洋鬼子谈生意也罢，你拍个电报不就行了，还以为你是信不过我的工作，专门跑来突然袭击查账的呢。”荣石带着明楼跑遍了香港最大的三家银行，从渣打银行、汇丰银行和法国东方汇理银行的保管箱里各取出几个盒子，一起带回了合资银行的行长室。

明楼反锁上房门，才打开盒子，从里面拿出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玉器，摆满了荣石的办公桌，晃花了他的眼。

“嚯，这是你们明家的藏宝阁啊，不好好放着，全拿出来干嘛，我们银行还没有自己的保管箱哦，你是要全部带走吗？”荣石顺手拿起一个锦盒，取出一对水润光亮的玉镯，手上顿时铺了一层绿波在荡漾，显然是水头极好的老坑翡翠，这桌上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，明楼要把它们全部带走，回去一路上可真的要小心了。

“这是刚刚开战时，我大姐带来存放的一部分珠宝首饰，家里旧藏的字画古董和青铜器藏在另外的地方。”明楼看了一眼荣石拿在手上把玩的玉镯，那是母亲以前喜欢的旧物，“大姐以我的名义分开存在各家银行的保管箱里，只有我的签名和印章能取出来，她说这是明家最后的家底，我们几兄弟最后的依靠。”

荣石把玉镯放回盒中，也不再去翻动其他东西了，在想着这么多宝贝，一个大箱子恐怕装不下，看来要派人送明楼一起上路才安全。

明楼在那堆珠宝首饰里找了半天，终于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，盒面上只简单的绣了个“明”字，他把这个小盒子收进怀里，然后双手按着其他东西往荣石面前一推，“全部交给你了。”

“给我？”荣石略有惊讶的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堆东西，荣家全盛时期，也差不多就能凑出这么多金银细软，他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，没想到明楼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，就全送人了。

“也不算给你，给合资银行，去掉我划走的那笔钱，其余的都算作银行资产。”明楼过来之前就仔细考虑过，战时汇丰银行被日军接管，停业整顿，渣打银行也被日本三井银行接管数年，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，国内的有钱人觉得外资银行更加可靠，把贵重物品都送到外资银行托管，明楼却认为放在外资银行的保管箱里也不保险，随时被他人拿捏，不如全部交给荣石变卖折现，充作合资银行的资金。

“这么多，你全交出来了，一点儿都不留吗？”

“你当初为了对付日本人，倾家荡产，也没留啊。”明楼拍拍自己胸口的那个小盒子，“最重要的，我已经留下了。”

荣石想着让明楼在香港多留几天，再不济也要过完春节再走，但明楼已是等不及，说路上耽误的时间太长，准备给重庆拍个电报就上路了。

明楼出门去电报局，走在路上却觉得今天街上与往常不同，大部分店铺都关门封板，街上的游摊小贩也不见踪影，他拦住一个报童询问，才知道国军进入了香港九龙地区，人数不少，因为是曾在滇缅会战中名声大振的新一军五十师，香港市民自发前去九龙欢迎，这里就冷清下来了。

“五十师为什么会突然来九龙，就算在缅甸战场上做过友军，英国人也不会放弃香港，让国军来接管的。”明楼回来，和荣石讨论五十师到九龙的消息，虽然现在情报条线已与他俩无关了，但事关军队调动，他们不能放任不管。

荣石在香港经营数年，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，五十师在缅甸作战时，曾护送英军西路作战，英军当时的炮兵团长正是现在香港的三军总司令，念着这份人情，他点头让国军数十万军队借道九龙，反正国军又不是来收复香港主权的，他们是要从香港坐美国军舰，去东北打解放军。

“马上通知家里，国民党要毁约了。”明楼这下更是一刻都留不住了，让荣石不管用什么方法，都要把这个情报传给边区政府，他自己前去重庆接明诚，内战已经开始了。